文/向明

書法  詩/天洛

你要我教你書法
我只能把心攤成一張紙
用三十歲的心智
與你一同溫習
愛字

和著你的淚
我用行將乾裂的情感
緩緩在時間的硯池中
研磨沾筆的汁液
翻開各種碑帖
提醒你心手合一
運筆點劃與
布局

淚多墨就淡了
容易傷透心紙暈糊字跡
情感研磨太稠
又怕拖筆生澀
只好耐心慢慢
將淚感情和時間
調和

試試小篆的圓潤
試試隸體莊樸的波磔
行書免拘小節
草書儘可疏狂
但楷筆,切切牢記
稜角方正務必中矩

習字三十年,不外乎
雙鉤填墨模帖臨帖
若要我教你書法
只能把心攤成一張紙
與你重新溫習
最難但也最美的
愛字

在詩壇上,天洛不是一個為大家所普遍熟知的名字。甚至他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般的詩刊上發表作品。因此在沒有介紹他作品之前,對他有一認識,似有必要。
天洛本名蔡宏明。一九五四年生。本省嘉義人。國立台灣大學理工科系畢業。自民國六十一年起即開始寫詩。為台大現代詩社早期創辦人之一。但由於寫詩不夠「專業」,作品僅散見於《藍星詩刊》、《聯副》、《中外文學》等少數報章雜誌,曾有作品三首入選《聯副三十年文學大系》詩之卷,前些年曾擔任雄師美術月刊執行編輯,現任梵谷出版社主編。自民國六十七年起加入藍星詩社,現在與趙衛民合編藍星詩季刊。除寫詩外,著有散文集《書簡》一冊。
天洛這首作品「書法」收集在他本年五月出版的第一本詩集《人間》,並於本年八月出版的藍星詩頁第六十九期單獨發表。天洛在這本包括四十二首短詩,一首以對話錄方式的長詩《人間》的序言裏,特別說明他寫詩只處理與自己熟悉或關心的情緒,並真誠的用詩記錄下來。這首〈書法〉就真是這樣的一首作品,詩「意」表達的是他個人最貼己的「愛」,卻取「象」於他最擅長的書法藝術,兩者得體的拍合,就成了他這首詩。有如無形的風,藉推波逐浪來顯示其存在一樣的傳神。
這首詩分為五段,作者藉傳授書法這一事件開其端,然後借題發揮,循序漸進,以心為紙,以卅年歲月熬成的心智為憑藉,以墨跡的深淺比如情感的濃淡,以書法的各體象徵生活的諸般方式,然後收尾到「習字」這一藝術,也就是兩情相悅的追求,不外是循著法則,坦開心胸,達到愛的默契。前後首尾呼應,使整首詩有一種完整圓融的感覺。
由於詩的外在表現是藉書法藝術這一現象來發揮,因此詩的內涵中就藉助了一些書法的典故和講究。譬如第二段中「提醒你心手合一」這一句,在書法藝術中就有「心正筆自正」這一說法,而且是歷史上有名的書法家柳公權答覆穆宗皇帝用筆方法時所說,並有藉機進諫於帝之意。男女雙方的感情自亦必須專心,心無雜念方有美滿的結合。這種借境可說十分準確得體。
第三段中「淚多墨就淡了/………情感研磨太稠/又怕拖筆生澀」等句,當然是指情感拿捏把握得恰到好處之謂。在書法藝術中有「墨中有色,色中有墨,墨不礙色,色不礙墨」的說法。不也正是指「調和」得勻稱,得「慢慢耐心」費點功夫。
第四段對書法各體的描寫亦即譬如生活的各種方式,有圓潤;有波磔(音折);有不拘小節;亦有疏狂和規矩,都可不妨一試,以增情趣。在書法中篆書講究有轉無折,以求圓潤。隸書的左撇曰波,右捺曰磔,撇之出鋒要「或掣或捲」,捺支出鋒要「或迴或放」,以求中節莊樸。行草都忌橫直分明,貴流而暢,故有不拘小節,儘可疏狂之說。求之如人生,豈不也應相類似?
清劉熙載藝概云:「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天洛憑其對書法這種精緻藝術的認識,來比喻他對愛的看法和作法,找出了這兩者之間的相通之處,使讀者讀來很容易就獲取其中的奧義,是一首深入淺出的好詩。

--1983年10月10日《詩人坊》集刊第6集
發表日期:1983年11月25日
發表刊物:台灣新聞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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