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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影/天洛

我的頭城記憶,起先被龜山島佔滿,這幾年則在自然風光中添加了來自歷史紋理的想像,視覺的單幅畫面豐富了,場景變寬闊了,裡頭的人物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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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李榮春文學館陳列的作家著作及手稿。(攝影/蔡宏明)

1970年代初期,我還是蒙懂的大學生。有一次參加美術社舉辦的「草嶺古道拓碑寫生活動」,從台北搭火車到福隆,走草嶺古道,到虎字碑拓下蒼勁的書法,然後在大氣中寫生。我被遠方的龜山島深深吸引,形象分明的島嶼,像泅泳在碧藍大海的巨大烏龜。
一個家住宜蘭的同學指著俯瞰的風景,告訴我,沿著海邊那條蜿蜒的鐵路,過去就是頭城。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只知道當天走的是清代官道,半路上有一座摔死馬匹的小橋。在草嶺埡口迎著太平洋吹來的風,想到古人從山腰芒草搖曳的山徑走來,和我迎面打個招呼,下得山去就是吳沙開拓蘭陽平原第一個構築的土圍據點「頭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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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看到龜山島,頭城就到了。(攝影/蔡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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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清代通往頭城的草嶺古道。(攝影/蔡宏明)

「看到龜山島,頭城就到了」,不只是風景速寫後殘留腦中的山海印象;對成長在臺灣西部的我而言,也是那個臺灣史還矇昧欠明的年代,必然單調貧乏的記憶。

真正愛上頭城,是三十幾歲擁有一部Peugeot 205以後。我經常在報館截稿後的半夜,飆著號稱小鋼砲的車子,沿著東北海岸,繞過嶙峋的海岬,搖下車窗,讓暗夜的海風灌進領口,直到看到龜山島,才停在馬路邊。一邊望著浮在微明海面的龜山島剪影,拿出隨身攜帶的保溫瓶沖一杯三合一咖啡,一邊啜著咖啡,扭開汽車音響聽音樂,等待放亮的天光從龜山島和我相遇。然後,到頭城火車站附近的市場吃早點。清晨的頭城,街景逐漸清朗,除了騎腳踏車上學的學生,還是一派靜謐,沒有臺北擁擠而混亂的車聲。聽到頭城清晨的鳥鳴聲,剎那間,媒體工作繃緊的神經得到全然的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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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宜蘭首任民選縣長盧纘祥故居,建於昭和3年(1928),由當時台灣總督府營繕系的宋祖平設計監造。(攝影/蔡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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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側拍陳春記商號、源合成商號六連棟街屋。(攝影/蔡宏明)

到頭城,未必踏著清代草嶺古道的石階。在公路網便捷的今天,我們很難想像蘭陽平原拓墾初期的「後山」,仰賴海運甚於陸運,大帆船直接和福建對航。因為有烏石港,頭城成為重要的貨物集散地,在清代就發展出市街,繁榮一時而有「小蘇州」之名。直到日治時期北宜公路開通、鐵路興建後,陸運取代海運,頭城才失去榮景。今天的和平老街,南北兩座土地公廟、十三行、板橋林家租館、慶元宮及廟前廣場的「帆影」石碑,都是昔日烏石港舟楫繁忙、商業鼎盛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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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頭城慶元宮的「帆影立石」碑銘。(攝影/蔡宏明)

幾年前讀了李榮春的小說,我才真正有些瞭解頭城的常民生活。這位1994年辭世的寂寞作家,生前用他細膩的觀察寫實記錄了他生活一輩子的小鎮,從烏石港、老街、媽祖廟、佛祖廟、天主堂、日常生活,到搶孤節慶的描寫,動人的情節讓我在心裡建構出文學的頭城。彷彿和作家相鄰而居,我看著他拎著一口皮箱從遠地歸來,徐徐走過和平街的騎樓,聽著他和阿母的對話,一起觀看廟會的大戲。文學的頭城為我指引了一條路徑,是每次重訪小鎮的心靈地圖,也是印證想像與現實,發現驚喜的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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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將日治時期的台灣堡圖和今天的衛星照片疊合,頭城的滄海桑田歷歷可證。(資料製作/蔡宏明)

滄海桑田的頭城,處處充滿戲劇性的故事。盧纘祥故宅前面的大池塘,是昔日烏石港河岸渡口,而今天的烏石港卻在一公里之外的海邊。原本船舶航向大海的河道,因一次洪水被大量泥沙淤積,逐漸失去功能。有趣的是,烏石港舊址現在開了一條青雲路,昔日舟楫在此靠岸,如今國光客運在此停靠,下一站才是烏石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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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李榮春豐富了我的頭城想像。(攝影/蔡宏明)

到頭城你會走哪一條路?不管搭火車、汽車,不論走海線、山線或由高速公路穿過雪山隧道,我總是揣著自己閱讀歷史頭城、文學頭城勾勒的私秘地圖。你應該也會有一張屬於自己的頭城地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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