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宏明

  前言:此文寫於2014年8月24日,記述我陪陳孟和前輩探拜訪同案難友劉裕和前輩的故事。陳孟和前輩已於2017年1月24日辭世,重讀舊文,更生遙念之情。

白色恐怖受難前輩陳孟和好幾天前就一直惦記著,8月24日要找一個有鐘可敲的地方追悼難友。他說,日本人祭拜亡靈會先敲鐘召喚,他甚至想建議,將綠島新生訓導處舊址的蔣介石銅像拆掉,換成一口鐘。他永遠記得1952年8月24日,清晨4點,他的同學劉占睿、劉茂己、劉天福、黃瑞聰從青島東路被押往馬場町槍斃,那一天清晨陳孟和沒有被叫到名字,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槍決了,但到底會被判幾年,那天應該就會宣判,他整顆心七上八下。

劉裕和+陳孟和-1

(照片說明:1952年被捏造案情的「泰北中學學術研究會」案,七個同學,槍斃了四個(劉茂己、黃瑞聰、劉天福、劉占睿),其餘被判15年的三人,如今只剩下:劉裕和(左)、陳孟和(右)兩人。而陳繼光,2013年病故。 攝影╱蔡宏明)

結果,他們那個被捏造羅織的「學術研究會案」,幾個同學:陳繼光、劉裕和他,都被判了15年。直到解嚴後,官方檔案解密,才知道他們三人原本法官擬判10年,蔣介石在簽呈的擬辦意見中,直接在「十」「年」這兩個字中畫一道斜線插入「五」,批示「如改正」。
劉裕和+陳孟和
(照片說明:陳孟和的案子軍法官原擬判刑10年,蔣介石在簽呈中直接在「十年」兩字之間畫一道斜線,插入「五」,變成15年。)

陳孟和心中一直有一個問題,被槍斃的同學劉茂己到底有沒有人去收屍?因為當年的受難者,可向「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基金會」申請恢復名譽及補償(應該是賠償,政府卻要用補償),而一直沒看到劉茂己的家屬去申辦「補償」。
今天(2014年8月24日)我陪陳孟和到板橋探望他的同學,也是同案難友劉裕和。他想,或許劉裕和會知道劉茂己親屬的下落。他們聊起當年各自遭逮捕的經過,因為劉茂己的親屬已經失聯,而1990年代在六張犁發現的政治犯亂葬崗,小墓碑中也沒有發現劉茂己的名字。到底有沒有人去幫劉茂己收屍呢?陳孟和和劉裕和都很納悶,如果沒有親屬收屍,那麼就會被送到國防醫學院,作為解剖研究的大體。

劉裕和+陳孟和-3 
(照片說明:陳孟和(右)說:「我知道這都是蘇焜煌一手導演的。判決書裡提到,我參加所謂劉占睿叛亂組織的外圍團體『學術研究會』,其實根本沒有,這一切都是職業學生蘇焜煌編造出來的。」劉裕和(左)也回憶自己被偵訊時,特務正要對他用刑時,蘇焜煌突然現身,表示同樣是泰北的同學,扮演白臉,勸他交代案情,可為他開脫罪嫌。攝影╱蔡宏明)

劉裕和回憶起被槍斃的難友,想起在青島東路三號關在同一押房的黃賢忠。黃賢忠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判死刑,他身懷六甲的太太與他同時被捕,後來在獄中產下女嬰,當時也被關在青島東路,等候判決。黃賢忠請求一位好心的獄卒,讓他在被槍斃前可以看襁褓中的女兒一眼。好心的獄卒答應了,抱著嬰兒來到押房前,黃賢忠隔著押房木柵,細心眷顧即將永別的女兒,不禁淚流滿面。劉裕和回憶起這一段故事,雖然已經過了63年,依然哽咽而泣。

劉裕和+陳孟和-2 
(照片說明:劉裕和回憶黃賢忠即將被判死刑之前,隔著押房木柵撫看初生不久的女兒,雖然已經過了63年,他也忍不住哽咽哭泣。攝影╱蔡宏明)

景美園區的「遲來的愛:遺書展」,也有黃賢忠的遺書。上個月(2014年7月),我在景美園區遇見了黃賢忠的這位女兒,唯一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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