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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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時來到
江河圍擁的城市，彷彿
聽見遙對江河
隔世的掌聲喧嘩

燈花萎盡
才依稀尋到渡河的津口
記憶中竟有這麼多不識的門窗
讓冷冽佔去騎樓迴廊
萎盡的燈花真像極了
前世的功名，為我
領引夢雨不斷

似曾有人醒來
在不斷的雨聲中
為我的詩句，亮燈，激辯
關於榮耀以及
貶謫放逐等等
在無盡遼闊的江湖
在前世

而預期中的靜寂一度升起
即復沈落，猶如雨後
黑暗消退晨光漸聚的市街
微明的情緒與巴士引擎聲爆
在風中
偶然邂逅，一般
陌生

1
隨風繞過城外
河道內岸依然挺立的堤防
堤內，繁華三百年依舊
只是人群與鋪面自城南到城北
東西一條烏黑的鐵道牽曳
在城內的邊端劃分為二了

發現忌諱的市集
在舊城南端的小街擁擠
故人的情操被盲目舉成唱價的眾手
不意間薄牆紛紛建立
如今，優雅的歌謠只能隨人彈唱
在滿覆塵埃的靛藍
朱紅和翠綠的琉璃瓦間流浪
為衰老的容顏點綴
行色匆忙

原來他們早已將你遺忘
那些古老的行業
甚至掄槍弄棒吆喝賣藥江湖郎
逐潮擺設古錢煙壺古董商
過往態勢，銅銹的臉龐
注視圍觀人群活剝的蟒肉鮮血
喝采聲中，茫然

記憶，是的記憶早經渙散
像風中雜遝紛紜的跫音
人群足履下一朵朵
一開即逝的
花

2
他們開始在荒舊的建築間豎起鷹架
挖土機高舉粗壯的手臂
以亢奮嘈雜的聲音
讚頌榮盛的昇平
日暮時，我行過河堤
採石機價價作響
天空，倒映在迴流交會的海面
遠處昏黃的山陵自河面仰臉
啣住雲彩，依然以前世的姿態
為我見證
前人的預言：

「為了歷史
盆地中必建起王城」
疊嶂四周的山乃化而為龍
潛過海峽
自南方昂起旗槍旌鼓的護送
蜿蜒北上，然後開帳盤結
守住汨汨遠流的河道
守住一城王者之氣
數百年

然而他們忘了，一世歡娛
除了在備忘錄上記下仕女的花名
彷若洋場十里的霓虹閃爍
碎石機般在酒檯間談論溫柔的代價
眉睫間搬弄矯飾的風情
且一一結成盆地四週，串串
風中熠熠明滅的夜珠
纏綿

盆地中遨翔的禽類
因人聲湧至匿跡
在長期淤積終至浮現的
洪水平原
淘沙機價價作響
荒草偃仰的空隙間渺茫可見
城市發跡的榮華
風自顧吹著，掀不起
河水的
欣
躍

3
而雨季
雨季總是來得特別急
在床褥亂藉的山間
在夢土邊緣
山根谷底驟然
高漲成暴洪湧聚

不安反側不安輾轉
族人甜睡夢酣的長夜
混沌八荒風雨飄搖，我企圖
辨識四下山陵驚走的足跡
而黯黑中鳥獸散盡
只留下雨聲刷刷進行
集水區中泥沙淘淘的變異

枕被想起居住的城市
街水流竄車聲如虎
偶而也會有長年的旱季
象徵措手不及的榮華崛起
散盡復又重聚的鳥獸
在新聚的鬧區擁擠
戲院上映，下片，預告
突又湧散簇簇的鼓譟
遙測股票通貨市價
一如明日變幻的天氣

泥沙淘盡的集水區
當消漲如慾的洪水退去
山樹根露頹立
河中混濁的沙質懸浮
拾送無嗣的木材屍體
向出海的河口
零散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