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宏明

圖片說明:蔣介石到角板山大溪行館,樂信‧瓦旦(左2)、蔣經國(左3)陪行。
1954年4月17日桃園縣角板鄉的泰雅族領袖,時任台灣省參議員漢名林瑞昌的樂信‧瓦旦,被以「意圖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罪名槍決。三天前的4月14日,他最後一次出庭應訊,回到牢房,馬上寫了一份報告,表達他對政府的忠心,絕無叛亂意圖。請法官不要冤枉他。這份報告書用日文書寫,由獄方專人漢譯,呈給法官。但仍改變不了遭到當局槍決的不幸命運。
這份報告,重複申辯了他的清白。當中對於法官訊問,有人檢舉泰雅族人密謀在蔣介石到角板山行館時予以行刺,樂信‧瓦旦表示十分驚愕。他甚至揭發蔣介石行前,派遣到角板山修建道路的兵工隊,有兩個阿兵哥企圖強暴泰雅族婦人的事情。還發生蔣介石侍衛與泰雅族婦人通姦等事件,都以息事寧人的方式隱忍下來。以下是自樂信‧瓦旦報告書漢譯摘錄的部分文字。
(八)最後法官有訊問了在大溪對總統計畫云云,於在押人實感覺為意外,不勝驚愕了。我當時為省府諮議,自從日據時代就為山地同胞繁榮發展,一向獻身著。如今如何能做招致同胞自滅等事?我們山地人全省僅有十六萬人,在山地的十萬,在平地居住的僅為六萬。自由國家和共產集權國家的情形及台灣是不能由台灣人為一個國家等事,就是如何愚鈍的我也曉得。在二二八事件之際,對受了謀叛者之誘惑而迷於去就的民眾,在角板山協議時,我就斷然決斷了台灣人的我們不能成立台灣國。於是協力政府為確保大溪治安起見,曾派遣山地出身的警察等,劃警、保、鄰、鄰鄉去阻止其參加。我們鄉民於民國三十九年十月三十一日體驗了 總統蒞臨角板山過華誕之光榮時,是如何掛念著 總統的安否與留意在此期間中不使 總統為瑣事而煩神,並如何地崇敬著。茲將我們鄉民的二三佳話披露於后。當時候 總統二天的十月廿八日,我與總政治部主任蔣經國閣下、陶警務處長、馬山地警務室主任同道去角板山。(A)總統閣下蒞臨角板山前,兵工隊被派到角板山修建道路及警備。當中曾有二個兵在途中等候而企圖強姦往砍柴的女子二人(一個是人妻,一個是青年),但終為女子的激烈抵抗而未遂。發生了如此事件,在平常時鬧出大事而往往涉及傷害事件,是常有之事。但是恐為 總統所知而有所煩慮,故就暗底裡息事了。(B)第二次臨行角板山時,總統侍者中之一人與角板山有力者之妻(美人)通姦了。此事也並無提出來公開。在山地人習慣中,最為不吉而有時導致鬥爭之因者,是男女不義關係。在一夫一妻主義之下,無論私通、通姦、強姦,總是為最嚴重的社會問題處置之。(C)華誕吉日的十月三十一日未明,青年們於雞鳴時刻下山到離角板山二千公尺下方的淡水溪清流沐浴清潔了身心,然後再上山。早曉在 總統所泊宿的貴賓館前集合、鞠躬賀慶,由衷心表慶祝之意的。其他還有以種種的祝賀來祝壽。如此情形為領導者的我等有識者,如有法官所訊問了的,對 領袖云云之意圖,可能此充滿瑞氣的氛圍氣?(D)介壽紀念事業(1)為紀念華誕鄉民決議了義務出役(勞働)開鑿大溪角板間之汽車道路,現在實施中(幅員六公尺)。(2)角板山台地及其周圍的遊園地化(風景美化作業)植樹等其他逐漸實施中。就這樣地我們角板鄉民以誠心誠意披瀝著忠誠,請法官就此事前往當地見聞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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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貞吟精選她2019年《浮生若夢》系列作品,以「紅塵知客」為題,展現了女性藝術家對生命的感悟,也提供觀眾一次機會,透過她風格獨特的作品,思索抽象藝術的課題。
人的記憶,離不開形象,源自潛意識的夢境也一樣。記憶沒有維度,沒有方向,沒有質量。不同個體,對同一時空的記憶,也極可能沒有交集。抽離主觀的形象記憶,時空中根本沒有實體存在。因此,浮生的回顧,宛如迷夢一場。而在滾滾紅塵中,猛然驚醒,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時空的過客。
賴貞吟的抽象繪畫,最早從簡化客體(靜物或景物)形象入手,由色塊、線條構成的空間,彷彿安置了可以辨識的物件。較晚的《浮生若夢》系列,則掙脫了形象的束縛,當她拋棄主觀,抹除與客體間的界線,形象思維已內化為創作的直覺,不論色彩、線條、筆觸,每一個動作都和精神狀態合而為一,充分展現藝術家自然的心靈律動。
觀賞賴貞吟的《浮生若夢》,我驚覺自己也有「若夢浮生」,不知道您感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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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吹語言混搭詩藝第一人
我無法確知,蘇紹連是不是台灣第一個在詩中語言混搭的詩人;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是第一個公開提倡這類詩藝的詩人。他主編《吹鼓吹詩論壇23號》時,便推出「詩人喇舌‧語言混搭詩」專輯,反應還頗熱烈。專輯出版後,他更在《聯合副刊》發表〈認真生猴:談詩的語言混搭現象〉。

蘇紹連在〈認真生猴〉一文提到,語言混搭是台灣真實生活現象,期許「詩人們要能呈現這一個時代的生活語言,見證語言混搭才是真實,唯有寫出詩作」。他提到的「語言混搭」詩作,包括:在華語中參雜台語、客語、英語、日語,兩種或三種語系,甚至混搭電腦程式、圖案符碼,也包括故意以「誤用」漢字「擬音」來書寫的所謂「台灣國語」。
現實生活中「語言混搭」的現象,出現在全世界所有多族群的社會,並非台灣地區獨有;然而政治及經濟的因素,使同一地區的不同語言產生強勢與弱勢的差異,連帶也影響了不同語文創作的質量。語言是活的,能動的,某些語彙會隨著時間消失,當然也會增加新的語彙,而表達相同概念或感受的語彙也會改變。在四海一家的地球村時代,國際交流旺盛,網路科技推陳出新,新世代不斷創造新詞彙,為了溝通,語言混搭成為必然的趨勢。
在台灣,2012年「嗆馬踹共大遊行」的「踹共」原本是PTT鄉民的流行語,卻成為大眾媒體傳播的口號。如果不明白「踹共」源自台語漢字「出來講」(tshut-lâi-kóng)的華語擬音,就會「鴨子聽雷」。我們可以這樣說:「語言混搭」的程度、普遍性,以及大眾接受的程度,是一個社會開放程度的指標。文學既然是語言的創作,文學圈出現混搭語言的實驗,並大力鼓吹,不僅理所當然,更展現了前瞻性的企圖。
實驗多元作品,回應時代浪潮
蘇紹連是我認識的詩人中,極少數保持旺盛創作力,創作載體也與時俱進的一個。他嘗試詩的各種可能性,從長詩、散文詩、組詩、短詩、截句、圖像詩、無意象詩、意念(論述)詩,運用意象隱喻、主客易位、自我裂解、倒裝組構、潛意識自動技巧等,呈現一種內心深層的孤獨感。他的創作來自生活,也透過內裡的自省,跳脫意識形態,用不同形式的作品回應時代浪潮。他尤其比同儕更充分掌握網路足以傳遞文本、影像、聲音的媒體特性,以高詩質的影像、原音重現的朗讀,開拓詩的向度,而超越「紙本時代」的詩藝美學。
自然蘇紹連也嘗試台語詩,最具代表的就是2011年出版的詩集《孿生小丑的吶喊》。這本詩集收錄了50首作品,其中46首以一對小丑兄弟的對話為形式,對話以兩部構成,先從小丑弟弟的角度以華語書寫,接著以小丑哥哥的觀點用台語書寫。兄弟的對話意涵幾乎相同,只差弟弟用華語發聲,哥哥用台語發聲。這46首華語、台語對話的詩,在我讀來,就像是把前半部的華語詩「翻譯」成後半部的台語詩。由於華語、台語的轉譯,涉及句法、詞彙、習慣、及特有的「腔口khiunn-kháu,腔調」、「氣口khuì-kháu,口氣」、語感的運用,詩人在詩句間的努力,不免留下鑿痕。我以為,《孿生小丑的吶喊》是先有華語詩,再轉譯成台語詩來構成對照,形式上雖然華語、台語並存,卻與「語言混搭詩」不同。
雖然台灣從1980年代,就有作家以台語創作,並且三十幾年來,台文研究也持續呈現上昇趨勢,但仍有學者感嘆:「台文只有運動而無文學」。全然以台文書寫的「台灣文學」,現階段確實還存在很多問題。就以構成語言的基本詞彙來說,因新時代而產生的新事物、新觀念,理應有適當、通用的台語來表達,可是台文研究大多聚焦在「舊台語」用字、音調的考據,而忽略了「新台語」詞彙的創造。
使用「舊台語」書寫,很容易侷限在舊有的語境,不易跳脫舊思維,而陷入傳統的美學框架。年過六十的我,很難想像,用我祖父、我父親那個年代的台語,要如何寫出這個世代年輕人讀得懂、能體會、想要讀的「台語現代詩」。當無法全然使用台語,來書寫這個快速變動的時代,「語言的混搭」似乎也不失為一種值得嘗試的書寫策略。
射向生活之林的箭
《我叫米克斯》是蘇紹連最近幾年所寫「華語、台語混搭詩」的作品集,呈現了完全不同於《孿生小丑的吶喊》的面貌。這些作品既以台語混搭,「台語」便成了詩人關心、探索的主題,由成長經驗回顧,喚醒「台語生活」的情境,進而思考母語與創作失去連結的現實,因此出現了更多介入政治現實的「詩想」。詩集裡的〈我叫米克斯〉、〈明仔下昏〉、〈最壞的邪惡〉、〈屁股坐的位置〉、〈懨懨終日〉、〈黑傘哀歌〉、〈暗夜巷口〉、〈廢墟〉、〈島嶼未來某世代〉、〈絕望論〉等,都碰觸到威權政治、語言政策、教育的議題。然而,在這些詩裡,詩人不以意識形態的語言直陳,既沒有政治口號,也沒有張揚的賦情,反而以略帶戲劇性的手法,營造讀者可以進入的場景,透過隱喻的意象及暗示的意念,予人想像與省思的開闊空間。
除了涉及政治(政治在生活中無所不在,即使你不加以理會,他還是要影響你的生活)的詩作,詩人也抒發了多面向的詩情,包括:文化閱讀、社會觀察、鄉土懷舊、歲時感懷、人生之嘆、日常記趣。在〈初秋讀韭花帖〉、〈啊,馬奎斯〉、〈台灣七夕〉中,我們讀到詩人跨越文化邊界的涵養;〈目一個睨〉、〈啥物人佇遐咧唱歌〉、〈心靈列車〉、〈山路〉、〈野草亦是花〉、〈稀微的所在〉、〈一甲子〉,可以感受詩人對生命的感悟及喟嘆;而〈西索米〉、〈老店對面的街道〉、〈黃昏的窗口〉的鄉土情懷,能用來對比〈天公仔子〉、〈魯蛇正傳〉、〈監視器〉、〈2015與鬼悠遊〉這些現時社會的觀察,及〈冷霜霜的一天〉、〈被颱風吹倒的樹〉、〈天陰有霾〉的日常劄記。至於〈天邊一隻鵝〉、〈台灣欒鴿〉、〈眉角〉、〈我是汝國中的同學〉,則呈現了詩人錘鍊語言的趣味。
蘇紹連的作品往往有「欲言又止」、「意猶未盡」的餘味,詩句間的意象,常常呈現跳躍式的散點,若即若離,泉水般不斷從潛意識湧現,而固著於語言的轉換之間。好比張弓對著一片樹林射箭,不瞄定林中選定的大樹,讀者隨飛箭的方向張望,只見繁花點點,趨近觀察,樹蔭蔽天,林間芳草處處,雖找不到箭落的樹幹,卻也領受了他要我們進入的林中美景。
以混搭延伸不同的語境
詩中蘇紹連運用了他獨道的混搭技巧,這些詩大致以華語詩為主幹,詩句間、段落間混搭由意象或語言延伸的台語,有時只短短穿插一句,就達到畫龍點睛的詩趣,有時數句或成段混搭,而增加語境張力,達到切入現實的企圖。
在此,我舉幾首詩,淺談拜讀後的心得:
與詩集同名的〈我叫米克斯〉,深刻地寫出戒嚴時期本土作家的處境。該詩以深夜紀念堂廣場的月色投映的領袖倒影,「明喻」台灣威權統治時空環境,唯有溫順、聽話的貓贏得在位者的寵幸,而「喜歡自己吠兩聲」的台灣土狗只能處於邊陲,即使當權者招手籠絡,土狗也要吠他。這首詩,從「月色」(華語)切入場景,再轉換混搭台語「唉,半暝的月色真媠」、「彼時,阮講阮的話/畫地盤放阮的尿/外來的族類/將阮趕走」,末段重複「唉,半暝的月色媠噹噹」(台語疊詞),被迫「非典型的/流浪方式」的狗既無法學狼對月嗥叫,只能對著「月亮」叫「月娘」,意識到自己語言文化上的混種,一如像貓犬界對混血雜種貓犬稱呼的「米克斯」那般。這首詩裡,土狗的自言自語,正因為混搭了台語,而彰顯了本土作家的心聲。
這種語言文化的覺醒,也出現在〈台灣七夕〉中。從一九六五年剛戀上文學時,「他和一隻台灣土狗走在暗廊下/樓上的窗口是一女子的剪影」,「她是來自華語世界的國度/關在樓上等他等了50年」,狗換成了她的貓,上樓的階梯已經隱形,女人的乳房已經鬆弛,人老色衰。接著混搭一段「伊已經知影按怎用台語表達伊的愛/愛的時陣/窗仔幽幽仔疼/貓仔幽幽仔疼/這是欲轉來見面的/感覺」。這首詩在寫「台語其實也是漢語」,但這種覺知竟遲了五十年,混搭的台語,尤其是台語特有的疊詞,使等待重逢的愛更深刻。
台語語境恰到好處的運用,可以〈啊,馬奎斯〉為典型。這首詩從魔幻寫實巨匠馬奎斯描寫失去色澤、輪廓不明的鐵壺、鐘擺、鍋爐、機械…宛如迷宮的語境中,跳接到自身的經驗,在夜半幽暗的氛圍,彷彿前世今生的串接,台灣1960年代鄉下屋舍中的陳設:木刻神像、桌椅、眠床、面桶…。因為閱讀西方的文學,返餽出台灣人的集體記憶,色澤乃出,輪廓乃顯。混搭的台語「徛佇台灣/ 平埔的我,安身/幻影,柴佛仔/暝半出現/著生驚……化身做一寡家私頭/桌仔、椅仔、眠床、面桶/蕩蕩晃的電球仔……」,也唯有台語才能鮮明呈現那份老台灣的情境。
在〈初秋讀韭花帖〉裡,詩人從賞讀唐末書法家楊凝式的「韭花帖」書法切入,以筆捺墨淡暗諭遺跡般的中華文化。從書法函帖提到的珍饈美味語境,跳接到母親(暗諭本土文化)採折韭菜花,混搭台語「食著愛人送來的韭菜花/這款滋味親像/只賰一禮拜的初戀/毋甘離開毋敢哭/時間若是過/韭菜花結籽/變白變枯老」,擔心錯失韭菜花最好吃的時節。藉著講台語的母親,來提示韭菜花若不及時摘食就會變白變枯變老,而呈現了台灣人的文化焦慮。
蘇紹連的「混搭」技巧,常由字音、字形、字義聯想而來,可以〈眉角〉為例。「眉角」華語讀為ㄇㄟˊㄐㄧㄠˇ,若照字面台語讀為bî –kak。但因為「眉」的華語讀ㄇㄟˊ,一般人把「眉角」讀成mê-kak。根據台文專家合作完成的教育部台灣閩南與辭典,mê-kak的漢字正確寫法是「鋩角」。「眉角」其實是被誤解、誤用,卻因傳播而約定成「俗」的用法。詩人從「眉」發想眉毛,而有洗臉照鏡,有鳥從眉角飛起(疑似由華語「眉飛色舞」發想),然後混搭台語「鋩角」的俗用詞「眉眉角角」,反問得意的眉飛色舞者,是否知道事情關鍵何在,要如何飛出可能的死角。
像〈眉角〉這種語言的聯想,所在多有,但以〈天邊一隻鵝〉最令人嘆為觀止。這可能是一首寫颱風夜的詩,也很可能從聆聽柴可夫斯基〈天鵝湖〉的樂章發想的詩,從「鵝」聯想「台灣國語」ㄜˊ常被唸成ㄦˊ,「鵝啊」就成為「兒啊」。從「兒」而混搭了台語〈搖嬰仔歌〉。這些聯想,由於穿插了駱賓王的〈詠鵝〉詩、台灣民謠〈搖嬰仔歌〉,使柴可夫斯基原本平靜的天鵝湖面波濤洶湧,而趣味十足。
以諧音創造詞彙的多義性,以韻腳節奏來突顯詩的音樂性,一直是詩人必須勤練的功夫。音義的聯想與跳躍,往往來自潛意識,而無法用邏輯推理。如果孩童時期唸過「ABC狗咬豬,阿公仔坐飛機」這種押韻的台灣童謠,即使到了耳順之年,也很可能偶而聽到相關的詞彙片段,而被喚起童心和牽連的記憶。蘇紹連的臉書曾經透露了〈台灣欒鴿〉類似的創作故事。
蘇紹連有一次外出拍台灣欒樹,剛好有一群鴿子停在背景的屋頂。因為欒樹的「欒」ㄌㄨㄢˊ,和台語的「戀」luân同音,而「鴿」又和「歌」同音,他馬上想到自己很喜歡的台語歌王文夏的歌〈戀歌〉。從欒樹、鴿子、戀歌,混搭文夏的台語歌詞,而寫出〈台灣欒鴿〉。蘇紹連以他擅長的散文詩形式,戲劇性地創造了欒樹花開花落、鴿子落單在茫茫人海中努力逆風飛行(呼應台語歌中的情境)、憑著天生的本能尋找可以停棲的欒樹。台語歌謠的旋律與情境,在少年時期深深印入記憶,成為潛意識的一部份,然後在混搭詩中,巧妙浮現在語境中而創造出新的意涵。這樣的混搭,除了〈台灣欒鴿〉,也出現在〈黑傘哀歌〉、〈野草亦是花〉、〈西索米〉等詩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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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到綠島工作,昨天回台北,接到胡子丹前輩寄贈的《活著真好:胡子丹回憶錄》,書頁中夾了一張字條,客氣地希望透過網路,與網友分享,並提供特價優惠(定價380元,臉友只要200元)。
2014年我們的團隊拍攝胡前輩的紀錄片,相知更深。胡前輩是作家、翻譯家、出版家,他的文章真情感人,文采殊勝,早就享譽文壇。或許有記日記的習慣,他記述的故事,年代、日期、人名、事件、場景、時代氛圍,可信度很高,極具文獻價值,而值得細讀。
胡前輩今年已經90歲,去(2017)年10月,他終於和相識10年的女友申如玉女士,正式辦理結婚登記。今(2018)年3月1日出版的《活著真好》,是他繼81歲《跨世紀的糾葛》、87歲《綠島因緣》之後,「對20世紀的全貌回顧,對人生價值的重新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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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重返綠島」活動回來後,在臉書分享過的圖文故事,許多被淹沒在資訊大海,這兩則很值得重貼在《遺忘錄》。
---2017年9月24日
【谷正文的「小奴才」】

谷正文指揮偵辦「鹿窟武裝基地案」時,陳久雄(見圖,現在已經是75歲的老人)還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被當成罪犯被抓到保密局接受「感化」。谷正文把陳久雄當成「小奴才」,要他幫忙做家事,要隨喚隨到。陳久雄說,不只是他被谷正文奴役,好幾個鹿窟小孩和婦女,也要在他家作雜役,包括煮飯、燒菜、養狗、養雞、養魚、養蜜蜂。陳久雄就經常幫谷正文「載狗」到長安西路,給買主、收錢。陳久雄並沒有經過正式判決,就被關(限制自由)直到18歲,他長大了就偷偷逃離谷正文的住宅。2012年11月4日中午,我們在富岡漁港等綠島船班時,陳久雄從他的皮夾拿出一張他在保密局時的照片。我把他拍了下來。
那一天從綠島回來,在船上,隨隊記錄影像的洪隆邦導演告訴我,這一次訪問了陳久雄,感覺很特別。因為以前只有在歷史劇中才會看到犯人被當成奴隸的故事,也曾聽說過谷正文奴役鹿窟案幼童的故事,沒想到這一次傳說中的主角就出現在眼前,而且接受訪問,回憶的故事真的就像以前我們聽來的一樣。
【打聽被槍決的父親周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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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影╱蔡宏明
2017年4月13日到三峽的榮民之家看90歲的黃廣海前輩,再過不久,他就要遷出榮民之家,回廣東老家終老。他跟我們談了一些徐文贊的故事。

照片說明:90歲的黃廣海住在三峽榮民之家。(攝影╱蔡宏明)
他和徐文贊都坐無期監,1975年蔣介石過世,當局為示寬大,對政治犯減刑;黃廣海獲得減刑,而徐文贊因犯「二條一」,無法減刑。黃廣海要離開綠島時,徐託黃到桃園徐家探視徐的女兒和家人。徐文贊要讓家人安心,雖然沒有減刑,但總有一天會回到家。徐文贊託黃廣海帶一枚「二十四孝」的郵票到徐家,讓徐的女兒在下次寫信給徐文贊時,貼在信封上,表示訊息確實傳達。(我們問黃廣海,那枚郵票是「二十四孝」的哪一款?他說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孝女的主題」。我查了1971年(民國60年)發行的「二十四孝郵票」,推測要不是面額1塊錢的「緹縈救父」,就是兩塊錢的「代父從軍」。)

照片說明:黃廣海在榮民之家獨居的寢室。(攝影╱蔡宏明)
徐文贊被捕時,女兒出生還不滿三個月,他入獄五、六年後,妻子改嫁,女兒留在徐家由祖父母撫養長大。黃廣海說,坐牢時,他曾看過徐文贊女兒成長過程中各個時期的照片,那些照片是徐文贊家人寄到監獄家書,附在信封裡的思念。黃廣海出獄後,找到徐家,他一看到徐的女兒就馬上叫出她的名字,徐女很意外,黃告訴她原委釋疑,也轉達了徐所託的訊息,包括以後若接到徐寄的白襯衫,襯衫上會有徐文贊用特殊藥水書寫的秘密通訊,請家屬放在水裡顯影。後來,黃廣海也經常到徐家探望徐文贊的雙親和女兒,因為太頻繁,徐家家屬只好告訴黃,請他不要再來探視,因為隨時有特務監視他家,怕會出事。

照片說明:黃廣海幾乎看不清楚,又不戴助聽器,和他講話、溝通有些困難。(攝影╱蔡宏明)
2013年我們拍攝黃廣海的紀錄片時,他還獨居在三芝山上,也剛因白內障開刀。翌年他申請入住榮民之家,被分配到三峽,就在白雞附近的山間,安頓了住處,喜歡旅行的他,還是經常往返廣東老家。去年,他回老家住了很久,聽說因為沒有榮總醫生開的眼藥水持續按時滴點,白內障又發了。現在他已經幾乎看不清楚,又不戴助聽器,和他講話、溝通有些困難。不過談起徐文贊的故事,情節、脈絡、人物對話,都具體而明晰,彷彿昨天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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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洛

(圖片說明:2014年,陳孟和最後一次告別綠島的身影。攝影╱蔡宏明)
那天我們在南寮漁港等船的時候,有幾位年輕的遊客過來,要求和陳孟和前輩合照。其中一位很興奮地說,前一天參觀綠島園區,剛剛認識這位製作小提琴的受難者,很幸運竟然在碼頭見到本尊。合照完聊了幾句,就要登船了,陳前輩看起來心情很好,講了勉勵的話,不外就是要年輕人多多認識台灣的歷史。
船一離開港口,陳前輩起身,要到船尾甲板抽煙。我為照顧他,陪他站在風中,看著綠島逐漸遠去,他若有所思地告訴我:「這一次說不定是最後一次和綠島告別……」。
記不清那是第幾次和陳前輩同往綠島,但我永遠記得是最後的一次。隨著紀錄片的拍攝,那段時間,我們和他幾天就聯繫一次,工作伙伴則更常到家裡陪他。那時他已經85歲,剛剛開過白內障,還因為骨骼退化,到附近的醫院復健。有一次吃飯,他告訴我們,第一次去做復健,年輕醫師馬上認出他,還叫他「國寶」。淡淡的笑,像在談論別人的事。一向低調、極少炫耀的他,傳遞了欣慰的訊息。那段時間,他的健康逐漸起色,不再喝酒,煙抽得少,也抽淡些,以前滿身的煙味沒了,彷彿身上煥發出一種光。我知道有一股力量在他內心深處,在他垂暮的肉身裡不停運轉,喚起很多青春的記憶,生命中無法割捨的小島的記憶。他好幾次提到,只有回復歷史的空間,真正的故事才能在那裡鮮明再現。
(圖片說明:2014年在綠島拍攝紀錄片時,遇到一群學生參觀。攝影╱蔡宏明)
他努力回顧生命中走過的每一條路,每一片風景,許多轉角的幽明,經過佐證而清晰。有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們,每年8月24日是他紀念蒙難難友的日子,同案難友多已老去,他要去探望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劉裕和。
劉裕和前輩不願接受錄影,只由我一人我陪陳孟和前輩同往。路上,他告訴我,應該找一個有鐘可敲的地方追悼,像日本人祭拜亡靈,敲鐘召喚。他說,新生訓導處舊址的蔣介石銅像應該敲掉,換成一口鐘。他永遠記得,1952年8月24日清晨四點,他的同學劉占睿、劉茂己、黃瑞聰從牢房被押往馬場町槍斃。七個同學槍斃了四個,剩下陳繼光、劉裕和和他三個,坐了15年牢,而陳繼光前一年也已經過往。
在板橋狹窄的巷弄中,我們受到劉裕和前輩親切的招待。兩位多年未見的故交,聊了許多往事。陳前輩從故人的回憶中印證了許多冤屈,他也向劉前輩打聽劉茂己家屬的消息。長久以來,他心中一直有個問題,被槍斃的劉茂己到底有沒有人去收屍?因為一直沒看到劉茂己的家屬去申辦「補償」,而六張犁亂葬崗的小墓碑也沒有他的名字。劉前輩無法解答他的問題,兩位八十幾歲的老人,想起年輕故友臨刑的形容,雖然過了63年,還不禁淚流滿面。
我和陳孟和前輩結緣,始於2007年。當時曹欽榮兄邀我參與策劃綠島人權園區的第三大隊展示,請陳前輩指導。為了在展覽中重現新生的生活,我除了閱讀欽榮兄蒐集的為數眾多的口述記錄、回憶錄,也請教了陳前輩很多上政治課、生產班的細節。有一次,我對新生用月桃梗纖維製作繩索的「編繩機」好奇,請教他。他沒立即答覆,反而在過不久的一次會面中,帶了他親手製作的簡易裝置,用塑膠繩替代月桃纖維,示範「編繩」,邀我實際操作,讓我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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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蔡宏明
前言:此文寫於2014年8月24日,記述我陪陳孟和前輩探拜訪同案難友劉裕和前輩的故事。陳孟和前輩已於2017年1月24日辭世,重讀舊文,更生遙念之情。
白色恐怖受難前輩陳孟和好幾天前就一直惦記著,8月24日要找一個有鐘可敲的地方追悼難友。他說,日本人祭拜亡靈會先敲鐘召喚,他甚至想建議,將綠島新生訓導處舊址的蔣介石銅像拆掉,換成一口鐘。他永遠記得1952年8月24日,清晨4點,他的同學劉占睿、劉茂己、劉天福、黃瑞聰從青島東路被押往馬場町槍斃,那一天清晨陳孟和沒有被叫到名字,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槍決了,但到底會被判幾年,那天應該就會宣判,他整顆心七上八下。

(照片說明:1952年被捏造案情的「泰北中學學術研究會」案,七個同學,槍斃了四個(劉茂己、黃瑞聰、劉天福、劉占睿),其餘被判15年的三人,如今只剩下:劉裕和(左)、陳孟和(右)兩人。而陳繼光,2013年病故。 攝影╱蔡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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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天洛
【第一幕】
國破山河在 ● 城春草木深
匪軍不斷渡江 清明時節雨,紛紛
船艦鬼魅幢幢結群 結伴潑灑油漆,用力拉倒
燐火漂游浮動,總是突然 校園偉人的銅像
爆出巨響,黑浪上交織紅色火網
來不及告別的鄰兵哀嚎 遠方有人唱著:
斷肢殘缺 別佇立在我墳前哭泣
機槍達達達呼救 我不在那裡,沒沈睡
等候部隊撤退的號令 我化為千風,千縷微風翱翔
火光乍亮,驀然 在無限寬廣的天際
驚醒
亂葬崗的小徑,荒草
竹籬笆上朱槿火紅 蔓蔓斷在揮砍的鐮刀上
春風中擺蕩遙遠故鄉的小調 磚頭大的墓碑斜插在荒土裡
清明近在床前 刻著:民國某年某月某日
爹娘的荒墳,遠在天邊 某某某之墓
熟悉的山歌斷斷續續 沒有子孫立碑,沒有堂號
夾著思鄉的雜音 一碑又一碑,滿山插著
間隔哀冤的距離
夢中無法迴避的驚恐 一悲又一悲,這些魂斷馬場町
跨不過歲月年年 埋葬荒蕪禁忌
跨不過:一年準備兩年反攻 恐怖白色歷史的英靈
三掃蕩五成功的諾言
天可憐見,偉大領袖 線香紙錢的灰燼,隨著歌聲
抑鬱而終 飛入藍色的天空
灰藍草綠卡其軍服 藍空下,年輕學生爬上
單人床床頭 銅像台座張貼標語:
折疊枕藉的 萬惡屠夫!
血淚辛酸 滾出校園!
【第二幕】
感時花濺淚 ● 恨別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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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蘇紹連《鏡頭回眸》的美學探索
文/天洛
這幾年,詩人蘇紹連在臉書發表了難以數計的攝影作品,我每天只要上網,一定先睹為快。蘇紹連的攝影,紀錄著生活的片段,影像構成和光影十分講究,跟專業攝影家沒有兩樣,都已具足獨立作品的條件。然而,詩人也常在發表攝影作品的同時,發佈與影像呼應的詩作,以詩句傳達更為深遠而耐人尋味的意涵,進而擴充、延伸了影像在我心中的想像與感受。

(圖片說明:蘇紹連《鏡頭回眸:攝影與詩的思維》,2016年7月由新世紀美學出版社出版。攝影/蔡宏明)
「攝影」和「詩」原本是兩種不同形式的創作,但在蘇紹連的創作世界裡,似乎來自心靈深處的同一個源頭。蘇紹連寫詩已經超過半世紀,自然累積厚實的詩藝美學基礎,當他拿著相機展開新的藝術探索,便不斷寫下「攝影」與「詩」的美學思辨札記。最近他把數年來隨手的美學札記,加以深化、整理,彙集成《鏡頭回眸:攝影與詩的思維》。他在這本書的序言中說明了「回眸」的種種必要,包括:發現全新的創意、釋放與投射觀照的情感、喚起主客體的靈魂而互相對話…。蘇紹連說:「所以我們回眸,是對我們的視覺世界注目及致敬。」

(圖片說明:蘇紹連在臉書發表的「攝影/詩」作品。圖片取材自臉書。)
詩人蘇紹連「對視覺世界注目及致敬」的態度,讓我想起寫詩又畫畫的唐代詩人王維,也想起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王維出生在網路科技昌明,而且數位影像技術不斷翻陳出新的現代,他會發展出什麼樣的藝術?
「藝術」經過漫長的演變,才慢慢凸顯了藝術家的主體性。以繪畫為例,在洞窟遺址岩壁上的狩獵圖像,是原始人紀錄、描摹動物及人類活動的痕跡;而中古世紀記錄戰功的歷史畫、歌頌上帝的宗教畫,細膩描繪的場景,後來才發展出「獨立存在」的風景畫。繪畫的表現形式,大抵也是從寫實慢慢發展出抽象。其中,隱含了藝術家面對現實及其想像世界的思考、探索與回應。
攝影術發明的初期,只被用來紀錄現象,其寫實及精確度都非繪畫可堪比擬。我們常聽人說,拍照就好了何必花時間去畫。官方文件、證照(執照),規定附貼照片;而媒體時代的傳播,也以現場影像紀錄來呈現臨場感。這些都意味著影像的「真實性」。攝影術原本需要繁瑣的程序,從器材的準備、取景、拍攝、取光,到暗房裡的沖片、曝光、顯影,每一個步驟都涉及專業的知識及技術。尤有甚者,攝影器材的高昂費用,也很不平民,侷限了攝影活動,更強化了攝影的「階級」印象。直到資本主義將攝影周邊配備商品化、市場化,加上數位科技的研發與應用,數位相機甚至智慧型手機問世以後,全民拍照時代終於來臨。
習慣以鍵盤書寫的網路世代,很難想像以筆墨在紙上書寫的古人生活。古代文人用軟筆書寫、篋中帶著紙筆和小型硯台旅行,遇到有感的地景和事物,隨即研墨、沾筆,劄記在紙。那種情形就像今天人們帶著手機,到處拍照、打卡,上傳到網路與朋友分享。在餐廳拍下餐桌上的美食——這不就是「以圖為證」,以影像證明自身際遇的「真實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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