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宏明

面對死亡,你會有什麼樣的心情?五0年代的白色恐怖時期,許多懷著社會主義人道關懷理想的知識份子,被牽涉「台灣省工作委員會」相關案件,被判死刑槍決者,至今仍難以統計。這些當年的熱血青年,被槍決前到底是什麼心情呢?根據口述史料,有些人槍決前會高喊口號,大部分是從容就義。何川官方的檔案,受難者槍決前的照片,還有人露出笑容,一種令後人看起來難以釋懷的笑容。槍決前到底是何等的心情?受難者何川(見圖,郭錕銘 提供,台灣游藝數位複製),送給難友的「絕命詩」,雖然短短幾句,卻令人心神迴盪。


何川在1951年因涉「台灣省工委會台南市工作委員會支會鄭海樹等人案」,被當局以「共同意圖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的罪名,判決死刑。何川被捕時,在台南高工任教,正是滿懷理想的年輕知識份子。


何川被監禁在軍法處等候判決期間,曾經和江槐邨(涉「台灣青年民主自治革命促進會金木山案」,被判13年,關過軍法處、新生訓導處、軍人監獄)關過同一間牢房。根據江槐邨的回憶,何川對雕刻很有興趣,也會寫日文「短歌」(日本古典詩的一種,有點類似中國的五言絕句,講求短短詩句固定格式中,呈現完整意境,音節以五、七、五、七、七的形式,每句結尾以日文假名為準)。何川曾經用饅頭捏出一個裸體美女給江槐邨,在被槍決前也寫了一首「短歌」給江槐邨。這首「短歌」可說是何川的「絕命詩」。


何川把絕命詩寫在一本三民主義書中靠近中間摺縫的空白處,他認為寫在這樣的地方,最不會被搜走,然後把書送給江槐邨。江槐邨說,他後來被關過很多地方,移監、移房的時候,每到一個地方私人物件就要被獄方集中保管,後來這本書就遺失了。


解嚴以後,直到2003年,江槐邨憑著記憶,一字一句「還原」何川的絕命詩,請和何川同案的張大邦先生以毛筆書寫在宣紙上,裱褙後送給何川的遺孀做紀念(如圖,2003年張大邦書‧曹欽榮攝影)。這首「和歌」原文如下:

紅の雲明け行くを 笑まひ見つ 曉闇よ我が屍抱け

くれないのくも、あけゆくを、えまひみつ、あかっきやみよ、わがかばねいだけ


何川絕命詩

大意是:「微笑地看著東方的天空漸漸亮起粉紅色的光,拂曉前的黑暗,擁抱我熱血奔流的屍體吧!」

也有人把這首詩漢譯如下:
當彩虹雲霞顯露時 黑夜即將破曉
我含笑仰視著它 不知早晨或夜晚….
到時請以溫暖的手 抱我冰冷的遺骸吧!

當時國民黨政府在國共內戰中大敗,加上毛澤東不斷高喊「解放台灣」,社會上瀰漫著「國民黨政權即將崩垮」的氛圍。江槐邨認為,詩中「拂曉前的黑暗」、「東方的天空漸漸亮起粉紅色的光」的意象,充分呈現了何川對一個新社會的期待。今天我們重讀該詩,可以體會何川的心情:「對於新時代,雖無法親自迎接,但光明就在大家眼前」。


在牢房中,何川和江槐邨比較談得來。除了絕命詩,何川還寫過一首短歌給江:
運命待つ 生命悲しき 朿の間ま君ある故に心明るし
さだめまつ、いのちかなしき、つかのまも、きみあるゆえに、こころあかるし
意思是:「在等待命運的裁判這個短暫的悲慘時間,有你,我的心才開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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