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錄

趙慕鶴戰亂年時的豁達人生

文／蔡宏明

趙慕鶴92歲空大畢業、93歲當醫院志工、97歲拿到碩士、99歲開始學電腦，更絕的是會一手幾乎失傳的「鳥蟲體」書法。他笑容燦爛，目光流露豁達的智慧，走過戰亂的年代，隨遇而安，從未停止學習。

趙慕鶴1911年出生於山東金鄉縣。七歲讀私塾，十八歲入學，後來讀簡易師範，又考取師範學校。抗戰期間，離家到安徽阜陽第一聯合中學服務，勝利後又就讀私立震華文學院。

圖片說明：趙慕鶴以他擅長的「鳥蟲體」書法，為「萬像」攝影展活動題字。（攝影／蔡宏明）

民國37年趙慕鶴家為躲避戰亂，開始逃難，他不停地往南逃，逃到金門。1951年，他騙過了碼頭的衛兵，爬上停在金門料羅灣的一艘船，躲在船艙，隨著移防的裝甲兵部隊到台灣。當船抵達基隆，他沒有證件，下不了船。那天剛好裝甲兵司令蔣緯國的夫人登船勞軍，帶了一群軍眷和康樂隊成員，都沒配戴證件，每人拿著一支小國旗。他向其中一人騙得一支國旗，混在勞軍隊伍裡下船，終於踏上台灣土地上。

偷渡到台灣的趙慕鶴，躲躲藏藏，當過農忙僱工、小店洗碗工、學校臨時工友，最後冒名頂替失蹤的阿兵哥，在部隊安身。過了四年，國軍改制整編，他申請屆齡退伍，用退伍證換了身份證，再去法院自訴偽造文書，把名字改回來，從此「趙慕鶴」才又活了過來。

恢復身份以後，他通過普考，輾轉到高雄師範學院服務。曾經有人告訴他，可安排教育廳第二科職務，幾年後就能外放當中學校長。他婉拒了，他沒奢望功成名就，說：「逃難，能夠活下來就不錯了」。他工作盡責，得到校長的賞識。1977退休後，又被延攬為營建監工，直到八十歲才真正退下來。

圖片說明：趙慕鶴目前自己一個人住在高雄師範大學的宿舍。（攝影／蔡宏明）

他的前大半生，不時懷著「逃難」的不確定感，安分守己，不鑽營求進。74歲以後開始自己一個到海外旅行，享受快意人生。

1987年台灣開放探親，他第一次回家。在家鄉盤桓了數日，他還是回到台灣，住在學校配給的退休教職員宿舍。過了一年，把小孫子接來台讀書。

87歲時，他為鼓舞孫子，一起報考大學聯考。孫子錄取了，他卻名落孫山。但隨即報名就讀高雄空中大學就讀，92歲畢業。95歲他再到南華大學選讀學分班，第二年考入哲學研究所，才一年就拿到學位，以97歲高齡成為全國最老的碩士。

圖片說明：趙慕鶴的鳥蟲體獨樹一格，他憑著對這種書法的研究，獲得碩士論文，許多年輕人也來向他拜師學藝。（攝影／蔡宏明）

趙慕鶴的「鳥蟲體書法」是小時候跟同鄉的前清拔貢趙朝儀學的。他寫的「鳥蟲體」，由不同的鳥形組成，根據筆畫長短，寫成鶴鳥、喜鵲，或站在樹枝的不知名小鳥，有的展翅有的縮著脖子，生動而有趣。他開過多次展覽，獨樹一格的書體，引起兩岸書畫界的矚目，還有年輕書法家前來拜師求藝。

圖片說明：趙慕鶴到了99歲為了上網買車票，開始自學英文，為了記住英文字母發音，他用毛筆寫了大字貼在書房牆壁上，還用原子筆在字母旁邊「注音」。（攝影／蔡宏明）

趙慕鶴生活很簡單，一些古書分散堆在客廳角落，書桌鋪著薄毯，還有他書寫鳥蟲體的毛筆和墨硯。牆壁上貼了一長條的宣紙，毛筆寫的英文字母，大大的N旁邊，用細原子筆註記著「恩」，那個M字上邊則標著「靄目」。那是99歲時，為了可以自己上網買車票，趙慕鶴認真學習英文的「筆記」……。

趙慕鶴有山東人直爽的個性，不想太多，沒煩惱。他也從不午睡，累了才睡，餓了才吃，每天勞動就是他的運動。他說，一般人說了不做，他是做了才說，有時做了也不說。

他說自己一生無愧於人，無憂無慮。訪客要求跟他合照時，他笑著說：「和一百歲的人拍照很不簡單，說不定明天就不在了」。這樣的趙慕鶴，難怪永遠青春，一定也年逾百歲！

圖片說明：趙慕鶴豁達開朗，和他合照時，他笑著說「和一百歲的老人合照，不簡單！」。（攝影／蔡宏明）

 【後記】這篇文章是2011年4月15日，我到高雄拜訪100歲的趙慕鶴老先生寫的。當時因為桃園縣文化局配合文建會（現已改為文化部）「建國百年」的專案，邀請臺灣有名的攝影家拍攝一百位百歲老人，取名「萬像」；我應邀為攝影展的攝影集撰寫文案（每位老人家300字簡介）。原本主辦單位有意另外把採訪老人的文章（每篇一千多字）結集出書，所以我文章寫好後給主辦單位，就不再理會。過了一年多，書一直沒出版，所以我在網路發表，與網友分享。